那老兄墨鏡一戴竟認不得了,中國人,運動短褲,要不是他一揮手喊了句沒能聽懂的招呼,他只是幾百個擦肩而過的人之一。
幾個小時前還拿著冰盒去他們實驗室借用東西呢,原來他也住在西校區,有家庭的人了,歐,應該說他是個美國人,第一代亞裔美國人。
風起時樹葉簌簌地響,橙紅的日照在臨海的丘上高掛,四散碎成萬丈光芒,即便七點拖著風塵下了公車仍舊感覺是南國的晌午,只是多了些涼意。
宇宙天秤論,那個在國父紀念館旁暗巷小酒館聽來的詞,意即把人生做個統計,千萬個苦難與歡愉達到平衡。可是苦難,什麼是苦難?這個理論只是個概括性的描述並無機構性的解釋。
他輕喚落地窗邊新購入的耐旱植物的小名,把她當作家人一樣,隨即把冷落在冰箱的紅牛一乾而盡。他的過去幾乎沒有什麼好說嘴的,或許他是故意忘了。搬到這離太平洋只有十分鐘腳程的地方,沒有過往的記憶可供參照,英語對他來說只是個交流專業的媒介,不帶感情。真是可怕,沒有了詞彙自然不會有相應的感受,這使他變得冷酷,竟忘了可以稱那中國佬等紅燈停下來攀談幾句的。
他想到了南國的盛夏,車內放著馬修連恩的歌,圖書館借來的CD,每次放著就會想到和父母去郊遊。如今車子內是一樣的旋律,他極努力想維持一樣的感覺,那冰涼又灼熱的陽光從擋風玻璃灌進來卻又將他打回現實。溫帶地中海型氣候從來就是社會課裡遙遠的存在,誰會知道它就悄悄地籠罩在所踏的土地上。
心悸,咖啡因促使他從睏倦中追蹤著過去。是啊,詩人不能過活,但絕對的理性也沒有將他字心靈的枯竭解放。他想著宇宙天秤論,試著草率地描繪它的概念。他愣在那裡,"How are you doing?" ,他對白紙說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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